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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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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它

王聞清出現的突然, 消失的也莫名其妙。又因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,謝仞遙無法去對這之中發生的事情追根溯源。

唯一真實的是,他與年輕的王聞清相逢, 被引入他的劍法, 最終窺道,得以踏入金丹期。

每個人不同時期心境不同, 劍意自然也不同,年輕的王聞清可以以劍法為引, 引導謝仞遙突破。現實中瘋癲年老的王聞清卻已不行。

王聞清消失後,謝仞遙才後知後覺的察覺到這點。他心中感念,將這一場交鋒珍重地視為一次機緣。

但幻境終不能久留,周祈溪還在那裏,謝仞遙接到了衛松雲和游朝岫, 不便耽擱, 只帶著兩人快速地原路返回。

而當三人就快到空地時, 察覺到了前方似有動亂,謝仞遙心中一稟,對身後的兩人道:“斂息。”

三人斂去自己的靈力氣息, 剛踏上空地,就看見空地上早已亂成了一團。

謝仞遙離開空地的這段時間, 空地上又到了幾百拿著玉牌的人。而這幾百人正熙熙攘攘地擠在外圍, 圍成了一個大圈。

圓圈中間,兩股靈力正相撞,如山崩地裂。

顧淵峙腹部被靈力擊中,帶著他整個人砸了出去, 他脊背撞到一棵需五人合抱的古樹,竟停也沒停一瞬, 樹就被攔腰折斷,以至於顧淵峙帶著斷木,在地上砸出了一道深坑。

周祈溪站在不遠處,顯得冷硬的眉目連皺一下都沒皺,她奔湧而出的靈力似連綿群峰,帶著不絕的劍意一道又一道地劈向顧淵峙。

顧淵峙從坑裏撐起身子,稍稍歪頭,將口中的血沫吐出,仰起頭來去看這一切。

漫天交織的劍意下,他極黑的瞳孔布滿了血絲,帶著些異常的,殘暴的興奮。

周祈溪這些含著誅殺意味的劍,反倒逼出了他骨血中被壓抑的兇虐之性來。

顧淵峙手腕一沈,手中黑刀如它的名字偃仰一般,刀尖點地,帶著顧淵峙從坑中高高躍起,隨即刀尖向前。

身受重傷,但整套動作行雲流水,洶湧的靈力自刀尖迸發,剛硬地與周祈溪的劍意相撞,顧淵峙臉上毫無俱色。

周祈溪被這不要命的刀逼退了一步,青色的衣擺微動。

她這才揚了揚眉,下一瞬,她微微擡了擡下巴。隨著這個動作,劍意倏地淒厲,長風都退避,顧淵峙轉瞬被強烈了十倍的劍意吞噬。

下一瞬,周祈溪看著倒在血泊之中,一動不動的顧淵峙,聲音沒有一絲多餘的波動:“你的身份會帶來多少麻煩你應當知道,你就不應活在這世上,你也該明白。今日是我發現,就該我來了結,你不必不甘。”

劍意四歇,她劍尖稍稍一歪,指向顧淵峙身旁的古籍,直白地問道:“這,誰給你的?”

唐清如進幻境前給顧淵峙的古籍,正散落在他身旁,書頁四散,頁腳沾滿了血。

顧淵峙掀了掀被血水糊住的眼皮,他從混在人群中等謝仞遙回來,到突然被周祈溪發難,不過一刻鐘的時間。

也就這一刻鐘的時間,讓他似回到了被關進籠子送進萬州秘境的那天。

天旋地轉,好像什麽都沒有改變。

唯一好一點的是,謝仞遙此時不在,不然憑他這樣廢物,怕是護都護不住他師兄。

顧淵峙張了張嘴,剛要說什麽,斜裏就差來了一道聲音:“宗主,還有一炷香的時間就到時辰了。”

沈漚珠不知何時走到了周祈溪身後,低眉順眼地提醒道。

周祈溪聞言頷了頷首:“待我處理完它。”

她似乎不欲與顧淵峙再說廢話,不待他回答,手中的劍便脫手,漂浮在她眼前。周祈溪指尖一擡,劍便勢如破竹,直奔顧淵峙命門而來。

也就是在這時,沈漚珠猛地仰頭,她手中訣已成,周身霎時似火燎原。

煙炎張天,火光中金光乍現,火鎏金訣下,炙熱的金如柄劍,劍尖上貼著帶一張符箓,從身後朝周祈溪後背刺去。

隨著沈漚珠掐訣,空地四周兀地響起了一陣笛聲,笛聲尖銳急促,聲中如有千軍萬馬。所有人擡頭看去,並找不到吹笛之人,卻見自空地西角的密林中,驟然沖出了一群大雁。

雁群起落極快,配合著笛聲一陣陣淒厲地鳴叫,唯為首的領頭雁眼珠血紅,在笛音中亦叼著一張符箓,自側面俯沖向周祈溪。

火光與笛聲中,滿是血汙的顧淵峙縱身而起,他識海內金丹瘋狂旋轉,偃仰野蠻而兇殘地朝周祈溪劈頭斬下。

一切不過發生在轉瞬之間,周祈溪已經是三面受敵,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,空地上幾百雙眼睛擡起,怔怔然地望著這一切發生。

唯有劍意與長風纏綿呼嘯。

漩渦中心,周祈溪微微擡眼。

她的劍依舊朝顧淵峙刺去,劍意狠戾,可顧淵峙卻比她更瘋,他只微微一側身,便不再管。

整把劍擦著他腰側而過,劍刃擦過皮肉,似能將他攔腰折斷。

顧淵峙人卻沒有絲毫停滯,他越是流血受傷,眉眼中越是淬滿了殘暴與興奮,手中的偃仰刀鋒靈力更甚。

周祈溪笑了,她面龐冷峭的線條因為這一笑有了些柔軟的弧度,如春水漣漪,乍一看竟像是唐清如才會有的神情。

她人也如唐清如一般,只柔柔地擡了擡手,青衣黑發未動,她在漫天殺意下沒有一絲躲避,像是天生不懂退為何物。

於是兩張符箓,就這樣分別落在了她後背和肩膀上。

萬物於這一霎靜止,沈漚珠睜著眸,死死地盯著她。

什麽都沒發生。

劍意消弭,俄頃後,一陣清風歸來。

清風吹動周祈溪漆黑的發尾,貼在她身上的符箓被風卷起,未離周祈溪的身,就已在風中化為齏粉。

山河風雲榜的血光籠罩天地,周祈溪垂下眸,擡起的手輕輕按下。

下一瞬,靈力如鞭迸出。

不遠處的密林中,玉川子瞳孔一縮。他渾身骨血俱是一痛,手中鐵笛滑落。

他身側,月悟飛速伸手借住了掉落的四天秋,而賀泉連忙扶住了玉川子,驚道:“師兄!”

“我們過去,”玉川子抿著唇,朝他擺了擺手,看向不遠處的空地,輕聲道,“麻煩恐怕是大了。”

空地上,沈漚珠如剛才的顧淵峙一樣,整個人被砸到了地上。

顧淵峙則比她更慘,周祈溪要誅殺他,劍意與靈力便大部分朝他逼來,他在空中被周祈溪甩了一圈,像斷線的風箏,整個人被臉朝下地往地上甩去。

但這次卻沒有像方才那般砸到地上。

顧淵峙落入了一個柔軟的懷抱。

謝仞遙單膝跪地,一只手握著拂雪撐在地上,另一只手樓住了顧淵峙,將他接在了懷裏。

周祈溪帶來的沖力太大,謝仞遙抱著顧淵峙往後,滑了一丈多的距離後,才堪堪停下來。

但他到底將顧淵峙結結實實地接在了懷裏。

顧淵峙下巴磕在他頸窩上,於這血腥氣之外,聞到了他師兄身上,那股子離得近了才能感受到的淺淡香味。

這讓他忍不住朝謝仞遙貼去。

確實是沒改變的,謝仞遙每回都能接住他。

顧淵峙身形比他壯碩很多,謝仞遙抱並不輕松,只拿摟著他後背的手摸了摸他後頸,聲音很輕:“她欺負你了。”

顧淵峙差點被廢,經脈識海被灼燒,張嘴說不出話來,他只能擡了擡胳膊,想摟謝仞遙,又怕渾身的血弄臟了他衣衫,於是輕輕握了握謝仞遙漆黑的發尾。

謝仞遙的心像被揉了一下。

“師兄帶你出去,好不好?”謝仞遙聲音很輕很軟,他用素白臉頰蹭了蹭顧淵峙沾滿著血的臉,放在他後頸上的手一按,顧淵峙就在他懷裏失去了意識。

“謝仞遙!”沈漚珠見他出現,咽下口中的血,喊道,“神識就在她身上,後背和胳膊都不是。”

“不行就拖,”事已至此,已然沒了遮掩的必要,沈漚珠咬牙道,“還差半柱香的時間她就要去布陣了!”

沈漚珠喊的,不遠處的周祈溪盡數聽了進去,她看著謝仞遙小心將顧淵峙放在一邊,伸手封住了他腰間的幾個穴位,隨即自己擋在了他跟前。

周祈溪又擡起了手,平靜的風隨著她的擡手倏地大作了起來。長劍在她身旁飛旋,殺意藏在斜風裏,讓人避無可避。

“你們是哪裏來的?”周祈溪看著眼前過分漂亮的青年,因為沈漚珠的話,又起了點興趣,她視線落到謝仞遙手裏的拂雪上,“落瓊宗的人?是為了救唐清如,派了你們這群小娃娃來?”

“王聞清呢,”周祈溪垂下眼眸,“他不是親手接了本座的請帖?”

她並沒意識到自己是縷殘魂,真正的神識不知藏在何處,只一副軀殼全神貫註地沈浸在這方被凝固的歲月裏。

可真正的周祈溪終究已經死了,和剛才相比,她整個人似乎模糊了許多,只有她自己沒意識到。

此時若放眼望去,能看見昨天還清晰的疊疊群峰,遠處已然模糊一片。

謝仞遙握著劍,靜靜地看著她。

他是心疼顧淵峙,可這並不只是他和顧淵峙兩人的事。

這是沈漚珠幾人好不容易爭取到的地步。

他不能沒理智地叫嚷著沖上去和周祈溪決一死戰,只能周旋。

還有半柱香的時間,周祈溪願意說,就讓她說。

唐清如一共給了他們一行人四張符箓,已經沒了兩張,還剩兩張,一張在謝仞遙手裏,另一張在衛松雲和游朝岫手中。

謝仞遙擋在顧淵峙跟前,擡眼去看周祈溪,他面上平靜,心中卻已在盤算沈漚珠的話。

周祈溪真正的神識必定在她身上,既然後背和胳膊不是,那定然是身上其他的地方。

但他們只剩下兩張符箓。

周祈溪不是會說很多話的人,她因沈漚珠的話多問了兩句,此時見謝仞遙不答,便失了耐心。

周祈溪伸手,劍尖向謝仞遙身後的顧淵峙:“本座不管其他,但他必須死。”

“他若不死,”周祈溪眼中冷淡,“將來你們都會後悔。”

謝仞遙側步,擋住了指向顧淵峙的劍尖,他聽見周祈溪的話,薄薄的眼尾壓下,溫聲道:“我師弟會好好活著,你才是該死的那個。”

“周宗主,”謝仞遙聲音並不大,但很清晰,“你是已經死了的那個。”

對面周祈溪的面色兀地變了。他們上頭,天空中一瞬間內烏雲密布,以至於擋住了山河風雲榜的血光,讓人群驟然沸騰起來。

“你也意識到了,”謝仞遙上前一步,狂風吹皺他衣衫,顧淵峙留在他眼尾的血轉瞬幹涸。謝仞遙聲音清晰異,“你真正的神識比你更早察覺到你已經是個死人了,這裏的一切都是假的。宗主,天上的山河風雲榜是假的,素月宗弟子的死去是已經發生過的。這一切是兩千年前的某一天,你的宗門早都化成了灰燼,你一縷殘魂,也該醒醒了!”

天際雷聲大作,山河風雲榜與雷聲呼和,血光迸發,赤紅的光將每個人攏了進去,染得人須發皆紅。

高臺上,被所有人忽視許久的唐豆子看著這一切,唇角慢慢勾起。她瞳孔濕潤漆黑,是小女孩哪般模樣的,天真爛漫的笑。

而周祈溪的面上,早已如淬寒冰。她擡手握劍,就要朝謝仞遙斬來,卻兀地頓在了那裏。

“宗主,時辰到了!”有人喊著,聲音遠遠近近,喊聲像首滲人的小調,“宗主,時辰提前了!宗主,時間到了!宗主……”

只這一瞬,便已夠了。

笛聲響徹雲霄,人群外,賀泉站在玉川子身旁,震聲道:“謝道友,上!”

他音落,謝仞遙腳尖點地,整個人如飛鳥般高高躍起,拂雪劍尖自空中劃過一道長長的線。

線的終點,指向周祈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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